添加到主屏幕
请点击
，然后点击“添加到主屏幕”
bsp; ……</p></p>
台下众人交头接耳的功夫，台上多了一把交椅。</p></p>
但，却比原本的座椅，小上那么一圈。</p></p>
这是钱德洪一力主张的——他并不是很服气。</p></p>
钱德洪面色肃然看着王世贞：“此文却有万千气象，但只做归纳，并未表明学说，有所开创，当不得与我等同列。”“若是届时这位说出一番见地，才可换上与我等同等之交椅。”</p></p>
论道论道，不止是学问功夫。</p></p>
同时也讲究气势争锋。</p></p>
要是人还未出场，一篇文章就让其与自己并列了，那后面的事也就没得辩了。</p></p>
所以有些表面功夫，该争就得争。</p></p>
王世贞看着这把小一圈的交椅，只觉得如此似乎更适合少年体型，否则坐上去空空荡荡，那才有些滑稽。</p></p>
当然，也是因为皇帝嘱咐的关隘，并没有争座次一说，所以他也懒得与钱德洪争论。</p></p>
王世贞挥手掸了一下青色衣袍，语重心长道：“钱公着相了，这是探讨学问，又不是排列儒林座次，如何争起座次来了。”</p></p>
精通兴观群怨的士人，讽刺起人来，自然是不弱的。</p></p>
钱德洪不擅长文笔，则是突出一个直来直往，他冷哼一声：“王盟主在盟内给人论资排辈，动辄开除党籍的时候，可不是这说法。”</p></p>
王世贞洒然一笑：“结社是结社，做学问是做学问，钱公不要混为一谈。”</p></p>
钱德洪重病缠身，愈发不能控制心念。</p></p>
只觉得自己被王世贞的厚颜堵的难受。</p></p>
王畿在一旁沉默半晌，突然插话：“王盟主还未揭露，方才诵念的文章，是哪位的手笔。”</p></p>
比起想蹭名望的王世贞，他更在乎这位宗师，究竟是谁。</p></p>
是学问有精进的老友？</p></p>
尤其是这篇文章奇奇怪怪的白话风格，让王畿有种不好的预感。</p></p>
这种诡异之感，已经驱使着王畿问了数次王世贞，那份文章，是何人手笔了。</p></p>
薛应旂闻言，也从沉思头抬起头，看向王世贞。</p></p>
王世贞见众人都朝他看来，轻飘飘打了个哈哈：“人来了诸位便知道了。”</p></p>
薛应旂突然叹了一口气：“这般学问，何必遮遮掩掩，落了下成。”</p></p>
李贽屈指敲了敲交椅的把手，笃笃作响，将众人的注意力吸摄了过来：“这话李某人倒是也想说，薛公这般学问，又何必还未开始，就交锋心性，打压余者气势？”</p></p>
薛应旂被无情拆穿，不由哑然。</p></p>
李贽说得对，他确实有意打压他人的气势，以做提前交锋。</p></p>
这也是无奈之举。</p></p>
方才那一篇文章念完之后，他心中的压力，紧迫感，油然而生，令他难以忽视。</p></p>
这时候袁洪愈也插话道：“此人功底之老到，薛公还是莫要白费功夫了。”</p></p>
跟王畿的以“我”为准，放浪形骸不同，朱子理学的嫡传，就是这样一板一眼。</p></p>
薛应旂含蓄地笑了笑，并不接话。</p></p>
王世贞在旁，正要开口打圆场。</p></p>
便在这时候。</p></p>
场馆外一阵喧嚣。</p></p>
锦衣卫挎刀带剑，金吾卫手执仪仗，鱼贯而入。</p></p>
三道鞭声突兀响起。</p></p>
一道尖声细气，拿捏腔调的唱喊声响起。</p></p>
“皇帝驾兴！官绅恭迎！草民俯伏！”</p></p>
在场众人，无不露出惊愕之色。</p></p>
皇帝来了？</p></p>
这是大部分人的疑问。</p></p>
馆内众人面面相觑，惊讶不已。</p></p>
偶尔有目光凝重，思绪万千。</p></p>
只有少数人，面色不改，早有预料。</p></p>
当然，情绪都在心中，各自的身子动得都很快，纷纷走出场馆，门外相迎。</p></p>
……</p></p>
官绅恭迎是真，草民俯伏只是例行喊话。</p></p>
但今日受邀的数十人中，还当真没有草民。</p></p>
钱德洪、王畿都是六部郎中的官身；薛应旂是按察司副使致仕；袁洪愈更是隆庆年间的太常寺卿，穿绯袍的大员。</p></p>
就连莲池大和尚，也是僧录司封了果位的佛爷。</p></p>
所以，当朱翊钧来到场馆外，看到这些人的时候，只感觉自己不是在参与什么民间文会，而是在视察哪一部司的衙门。</p></p>
他皱着眉头，看向周子义：“周卿，今日司经局不当值吗？”</p></p>
众多士人迎到门口，自然是要给锦衣卫清场做安保的。</p></p>
朱翊钧等着入馆的功夫，免不得耍耍帝威。</p></p>
周子义连忙解释道：“陛下，世庙德妃薨逝，辍朝三日，今日司经局也并非臣当值。”</p></p>
朱翊钧哦了一声，才想起这两天辍朝。</p></p>
他想了想，还是忍不住嘱咐道：“论道是好事，本职也不能落下。”</p></p>
周子义没犯错还是被教训了一句，莫名有些委屈，无可奈何拱手称是。</p></p>
朱翊钧没理会他，又看向莲池僧：“莲池大和尚从杭州远道而来，不如稍后入宫为我母后讲法？”</p></p>
李太后这种丧偶的女人崇佛，那就是说什么也改不了的信。</p></p>
朱翊钧能做的，也只是筛选一下好和尚。</p></p>
莲池大师慈眉善目行礼：“这是贫僧的机缘。”</p></p>
朱翊钧示意左右，稍后请大和尚入宫。</p></p>
这时候，蒋克谦从会馆中走出来，站到皇帝身后。</p></p>
朱翊钧情知锦衣卫已然把守好冲要，便自然而然地挪步走入场馆。</p></p>
礼部官吏、中书舍人等，跟在皇帝左侧，此处文会众人，以几位宗师为首，跟在皇帝右侧。</p></p>
朱翊钧看向袁洪愈：“袁卿当初以疾致仕，皇考可是挂怀了许久，如今可有好些？”</p></p>
穆宗那性子，挂怀肯定是没有的，但这种场合的寒暄正合适。</p></p>
袁洪愈当初是真病归的，此时皇帝问起，他反而有些受宠若惊：“回禀陛下，如今只腰腿有些病痛，别处无碍了。”</p></p>
修养了好几年，该养的自然也养好了。</p></p>
若是这时候让他复起，他也未尝不能任事。</p></p>
众人一齐走进场馆。</p></p>
朱翊钧众星拱月，自顾自往中央走去。</p></p>
他四处打量着场馆，而后又看向薛应旂，自责道：“薛卿当初与严世蕃那一桩公案，倒是平白耽搁卿了。”</p></p>
公案，说的是严世蕃状告薛应旂，说其浙江提学副使时，以一名童生衣衫不整为由，将其活活罚死。</p></p>
后来屡次平反，又屡次旧事重提，直到隆庆年间，才得以平反。</p></p>
薛应旂张了张嘴，最后只是含糊了一句：“先帝已然给过公论了。”</p></p>
是世宗那个不当人子将他“闲住”罢归的，穆宗好歹改为“致仕”，保留了退休待遇。</p></p>
如今他心思不在这上面，并不想旧事重提。</p></p>
朱翊钧点了点头，也不纠缠。</p></p>
他温和地示意周子义、李三才等人，各自落座，口称既不是上朝，也非典仪，不必拘谨云云。</p></p>
众人如蒙大赦，各自回到方才的座次。</p></p>
朱翊钧领着几位宗师来到台上。</p></p>
随意地朝着钱德洪、王畿颔首：“新建伯以良知为宗，究极天人微妙，经文纬武，动有成绩，功业昭昭，在人耳目。”</p></p>
“二位既是新建伯嫡传，当不坠先人之志。”</p></p>
新建伯，就是王阳明。</p></p>
王畿走上台后，才看到台上座次已然一变。</p></p>
方才那张小椅子，已经被摆在了正中间。</p></p>
他见皇帝朝中央走去，眉头紧蹙，欲言又止。</p></p>
钱德洪并未察觉，只颤颤巍巍行礼：“陛下教训得是。”</p></p>
朱翊钧略过此事，又朝李贽笑了笑。</p></p>
李贽相视一笑，恭谨一礼。</p></p>
这时候，朱翊钧见台下众人都落了座，便挥了挥手，让内臣、中书舍人先去一旁等候，只留锦衣卫守在身边。</p></p>
王世贞见此情境，终于有了文会主人家的模样。</p></p>
他朝钱、王、钱、李各自拱手一礼，而后朝着下方众人缓缓开口：“人到齐了，开始罢。”</p></p>
话音刚落。</p></p>
薛应旂豁然抬头。</p></p>
钱德洪、王畿瞪眼错愕。</p></p>
周子义、李三才、孙继皋等人，几乎不约而同地对视了难以置信的一眼。</p></p>
莲池大师双手合十。</p></p>
张四端张了张嘴，脖子下意识往前申了申：“啊……啊！？”</p></p>
不是还有宗师没来？怎么就到齐了？</p></p>
也等不得张四端这种反应慢半拍的，朱翊钧伸手将交椅拉到身后，施施然坐了下去。</p></p>
朱翊钧略微调整坐姿，环顾众人，认真道：“晚辈学问浅薄，做这个综述时，便心有所感，宋明道学从陆王至今，这第三阶段，业已到必须推陈出新的时候了。”</p></p>
“还请诸公教我。”</p></p>